一 大叔

第一次见到阿米(Amittai F. Aviram)大叔就被彻底震撼到了,你简直就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爷爷辈的大叔居然是计算机系的博士!OSDI’10(计算机系统界顶级会议)最佳论文的第一作者!要知道,人人生而平等,会议生而不等,同是顶级会议,论文被OSDI录用就比VLDB、WWW、NSDI等等这些难得不是一点两点;而且系统领域的论文不是推个数学公式,做个小实验验证一下就可以过关,而是需要老老实实动手实现整个复杂的设计的。而这位谈吐之间无时无刻不环绕着功成身退气息的大叔,此刻正在向比他小个几十岁的教授们作毕业答辩!机缘巧合的是,不久之后,当我想看看如何实现一个简单的数据库的时候,满心欢喜地查到一个B+树的C语言实现,左上角竟然也是赫然打着阿米大叔的大名!

大叔啊,您都一大把年纪了,上能发好论文,下能写好代码,让我们这群自诩码农的后生们情何以堪?元芳,你怎么看?此事必有蹊跷!于是怀着复杂的心情,我点开了大叔的履历。其实,大叔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成为了南卡大学(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)的英语文学教授,酷爱写诗,是拿到了终身教职的。后来,不知为何对计算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04年去哥大读计算机专业的本科,后来一发不可收拾,经过八年的锤炼,几个月前在耶鲁博士毕业。现在在MathWorks任高级软件工程师……

二 狂奔

我在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没有把一件事情做好的快感,内心里念想太大,脑子里干货太少,拼命狂奔,累到趴下,然后再狂奔。我觉得很可能很多人会像我一样,对新的人生阶段有这种后知后觉的不适应。大四之后也没有“课程”这种规定“几点到几点必须在什么地方和那些人一起干什么事情”的固定的安排,身边也没有人管你是死是活,于是作息变得不规律起来:你可以心血来潮时持续工作到凌晨五六点,也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;你可以早上五点起床,一天吃六餐,跑很多步,读很多书,见很多人,你也可以26小时不起床,一整天不吃东西……

南哥曾经表示过,身为一位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博士,早就历练出了可以在一天之中任意时间任意睡着和醒着的本能。这位敬职的助教在学术上不辞劳苦日夜兼程,经常的情况是,我凌晨一两点给他发邮件,他凌晨三四点给我回复,甚至有一次我下午去他办公室,他不在,另一位博士说,他回去睡觉了……教授和博士后们似乎就更是这样了。我不止一次在凌晨4点左右收到不同教授发来的邮件。

同时,各色论坛、微博、人人上,同学们都似乎很享受“最近很辛苦,每天凌晨几点睡”这样的言论!各种主流媒体也似乎非常欣赏“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”这种埋头苦干拼命硬干日夜不辍的革命情怀……

饶了我吧,对我来说,这不科学。我要把不规律的生活规律列为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。

三 趣味

另一件没有快感的事情是贫乏的趣味。本来我们这群神经病(Geek)就是拉低整条街趣味性平均水平的罪魁祸首,更何况背井离乡只身在外?现在愈发地赞同,所谓向往向往,心之所向的是过往的美好:最美妙的早餐当然是湖北的热干面,最温馨的香味当然是妈妈用的百雀羚,最得意的事情当然是小学的时候就想研习的码术,潜伏在深深的黑夜里欲罢不能的欲望当然还是那火锅、卤味、穆斯林的烤串、渔村的烤鱼、桃李二的麻辣烫……最最让我不敢相信的是,我居然还梦到了国关食堂打的饭菜!这梦也太没有节操了。

突然之间,对我而言,黑樱桃汽水不是饮料,而是塑料,楼下无小黑,商店无零食,晚睡无宵夜,早起无早餐,举目无亲人,校园无美女。哦?对不起,我真心不好异国风情这一口!

我问同学海神,你看人家“还能害得你好(Helen Hadley Hall 研究生公寓的谐音,大部分中国研究生都居住于此)”又成全了一对鸳鸯,少年你作为我们大HGS(Hall of Graduate Studies研究生宿舍)的杰出华人代表,还不赶紧加了个油?为我们HGS华人同胞们争光?

海神淡定地表示,工作都没找到,哪来时间考虑这些?

哪来时间考虑这些?

我被戳到了痛处。突然之间,“有所成就”和”有趣”突然在我心目中成为了一对矛盾的存在。一方面,我的心目中浮现这样一个画面:

弟子毕恭毕敬地问大师:请问将此绝技修炼到炉火纯青需要多少时日?

大师:七年

弟子一惊:若每日勤加修炼,不分昼夜,不问世事,需要多久?

大师:十年

程代展教授数日前发表博客称“昨夜无眠”,因为一位在他看来在学术上前程极其远大的学生,突然不再跟他继续科研,转而去做中学老师,而且居然还已经考过了会计师。这篇博客在网上掀起了讨论的狂潮,有一种观点认为,程教授是一位好的伯乐,可是伯乐骑到了千里马上,把千里马压得太紧了,以至于科研的过程太苦、太累、太没有意思。

可是另一方面,在一个社会分工高度细化的时代,没有长时间、高强度的训练是无法练习一万小时成就天才的。

我要有趣地刻苦,哪怕慢一点,也不要刻苦到无趣。无论是谁在哪里生活,他的生活都有着自己的节奏,就像跑步的时候,每个运动员都有自己的步调,人生很长,毕竟有限,太快终会慢下、太慢不可致远。我们要做的是在合适的时机跑合适的速度,找到自己生命的节拍,只有跑得合拍,才能跑得长久,跑得悠远。

四 春天在哪里?

小乘佛法里认为,我执(无明, ignorance)是一切痛苦的根源。但我也很同意无知即是力量(ignorance is power),这种认知既来源于阿甘正传里面的那种执着,也来自“宁肯大陆不长草,也要收复什么岛”的那种执着。

我不知对错。

孔子可以不饮盗泉之水,盗跖也可以骂孔丘“矫言伪行,以迷惑天下之主,而欲求富贵焉。盗莫大于子,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,而乃谓我为盗跖?”

我不知对错。

大流士王召集了一批希腊人到宫廷上,问他们,什么代价可以使他们愿意去吃自己父亲的遗体;希腊人说,不可能,没有任何代价能让他们去做出如此可怕的勾当。同时,殿前有一批印度人,这个部落的印度人是以吃父辈遗体为风俗的。大流士问他们,什么代价可以使他们愿意将父亲的遗体火化(希腊人火化遗体)。印度人大惊失色:不可能,没有任何代价能让他们去做出如此可怕的勾当,想都别想。”希罗多德的评语:“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。”

我不知对错。

或者说,世上本无对错,只有选择,大多数人选择正确的,就是对,大多数人选择错误的,就是错。可是,如果真理是不言自明的,那还需要著书立说这种多余的行为干什么呢?

既然都没有了对错,那一切似乎都可以随意,在这随意的、未知的世界,未来在哪里呢?

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?

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

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