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我们一再强调,想要做好一件事情,“无它,但手熟尔”,但是方式方法正确、及时反馈纠正等一系列辅助手段也是极其重要的。本文是张五常教授《吾意独怜才》一书的摘录。
要培养集中力也很简单。 第一,分配时间——读书的时间不需多,但要连贯。明知会被打扰的时间就不应读书。第二,不 打算读书的时间要尽量离开书本——「饿书」可加强读书时的集中力。第三,读书时若觉得稍有 勉强,就应索性不读而等待较有心情的时候——厌书是大忌。要记着,只要能集中,读书所需的 时间是很少的。
求学的一个重要目的,就是要学什么问题是愚蠢或是多余。若不发问, 就很难学得其中奥妙。
问题可分三类—— A,「是什么」(What?);B,「怎样办」(How?);C,「为什么」 (Why?)。学生要先断定问题是哪一类。A类问的是事实;B类问的是方法;C类问的是理论。 问题一经断定是哪一类,学生就应立刻知道自己的「不知」是在哪方面的,因而可免却混淆。
书要分三读。
- 第一读是快读,读大意,但求知道所读的一章究竟是关于什么问题。快读就是翻书,跳读,读字 而不读全句,务求得到一个大概的印象。翻得惯了,速度可以快得惊人。读大意,快翻两三次的 效果要比不快不慢的翻一次好。
- 第二读是慢读,读细节,务求明白内容。在这第二读中,不明白 的地方可用铅笔在页旁作问号,但其它底线或记号却不用。
- 第三读是选读,读重点。强调记号是 要到这最后一关才加上去的,因为哪一点是重点要在细读后才能选出来。而需要先经两读的主要 原因,就是若没有经过一快一慢,选重点很容易会选错了。
在大学念书时,我从不缺课的习惯就是为了要学老师的思考方法。所有要考的试都考过了,我就 转作旁听生。有一次,赫舒拉发(J. Hirshleifer)在课后来问我:「你旁听了我六个学期,难道我所知的经济学你还未学全吗?」我回答说:「你的经济学我早从你的著作中学会了;我听你的课 与经济学无关——我要学的是你思考的方法。」
有很多问题不仅是不重要,而且是蠢问题。什么是蠢问题呢?若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,没有其它的可能性,那就是蠢问题了。举一个例。经济学是基于一个「个人争取最大利益」的假设;这就纯以预感而起,加上想象力去多方推敲,有了大概,再反复以逻辑证实,是最有效的思考方法。
嘉素有一条座右铭:「无论 一个预感是怎样的不成理,它总要比一点意见也没有为佳。」他又强调:「若无半点见解在手, 那你就什么辩驳也赢不了。」
善用例子的人,再蠢也蠢不到哪里去。用例子有几个基本的法门,能否善用就要看个人的想象力。例子简化得越厉害,复杂的 理论就越容易处理。使重点突出,务求在重点上例子与理论有平行的对比。少知世事的人可先从假例子入手,其后再找 实例辅助;实证工夫做得多的人,往往可省去这一步。经验对思考有很大的帮助,就是因为实例知得多。
例子要新奇( Novel)。众所周知的例子不仅缺乏吸引力;在思考上,较新奇的例子会较
要将例子一般化( Generalise)。这一点,中国人是特别弱的。事实不可以解释事实;太将多个不同的例子归纳为同类,加以一般化,是寻求一般性理论的一个重要 方法。
要试找反证的例子( Counter Example)。思考要找支持的例子;但考证是思考的一部分— —考证就要试找反证的例子了。史德拉(G.
百思不解就要暂时搁置
我认为读者喜欢我的作品,只有一个理由,那就是文章可读。所谓可读,只不过是说文章写得够清楚,有趣味,也可增加读者的知识。要达到这三点,说易极易,说难甚难。
要描述一件事,要说一个道理,要表达自己的观点或感情,就是有话可说了。既然有话 可说,在自己脑海中就一定在某程度上清楚地知道要说什么。我说「某程度」,是因为在书写之 前,要说的话往往是不会十分清楚的。写文章的一个重要功用,是作者在写时能强迫自己把要说 的话说得更为清楚一点。假若完稿后,连自己也觉得写下来的并不比动笔前要说的更清楚,那么
文章清晰的第二个法门,是要首先选择一个假想的读者对象;选了之后,就加以固定,千万不可 中途改变初衷。被选定的读者对象,可以是某一水平的读者,可以是素未谋面的人,或是一个朋要写出有趣味的文章
第一度法门,是不要心存「磨斧」意识——英语的所谓 no axe to grind。 所谓「磨斧」,就是对某些人或某些事心有不甘,于是有要报复或砍杀的心态。这种心态一存在, 文章就变得过于「认真」了,以致趣味全失。我不是说我们不可以在文章里冷嘲热讽,或对某些 谬误的观点一针见血地下笔。但有趣味的文章,挥刀也要潇洒利落,过瘾之至,保持苏学士的「胜 固欣然败亦喜」的意向。要记着,文章是文章,用不着大动肝火的。文章若稍有戾气——稍有「磨 斧」痕——趣味就谈不上了。令人看得不舒服的文章,写得再好也提不起读者兴趣。
第二度法门,是适当地运用「闲话」。有些作者(或有些教人写作的),认为与文章内容无多大。我自己喜欢在文首、结论的开头,及文内不同重点的 转折处,用少许闲话。而在说闲话之际,我喜欢用「第一人称」——用「我」——的代名词,将读者带到身边来。那些反对作者用「第一人称」的观点写,是墨守成规之法,有点「食古不化」。
金庸的武侠小说娱乐性极高,读者甚众。然而,很多人似乎忽略了在他的《碧 血剑》修订本之附录文中所写的有关袁崇焕的历史——那是少见的历史佳作:既有趣味,又能增 加读者对历史的认识。我想,假若所有的历史书籍都能写得那样引人入胜,一般人对历史的知识
我认为愉快的生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。然而,天才创作与愉快的生活往往格格不入。从科学那方 面看,有大成就的天才,而生活又过得算是写意的,只有爱因斯坦、佛利民等寥寥数人而已。这 些人小时候都并非神童,而他们成年后的发展也不急速。按部就班地创新的天才,历时数十年, 而其间的生活多面化,懂得享受一下,是足以令人羡慕的。但在历史上这样的人不及两掌之数。
慈禧太后要建造颐和园,没有经费,就动用海军的粮饷。后人唾而骂之。为什么慈禧要那样做? 答案是:康熙老早定下法例——永不加税!
一位朋友见我从不卖帐地办事,忍不住说:「你的权力似乎很大呀!」我回答说:「我讨 厌权力,但我知道,知识就是力量!」
在大学念书时,我读过的书籍数以百计,但认为可以一读再读的「课本」只有四本半。最高的是 佛利民的学生为他所记录的讲义——那只能算是半本;次高的是人类学者 Simpson所著的《The Meaning of Evolution》,其次的是 Johnson的《艺术历史》,又其次的是 Stigler的《The Theory of Price》,又再其次的是 Samuelson的《经济学》。
从丘吉尔的《第二次世 界大战》到 Toynbee的《历史论》;从海明威的《老人与海》到赫胥黎的《美丽新世界》;从老 子的《道德经》到 Wolfgang的《A Theory of Art History》;从 Watson的《The Double Helix》到 Dawkins的《The Selfish Gene》;从史密斯的《原富》到费沙的《利息理论》——我都读得废寝 忘餐。假若我算是一个有点学问的人,那么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学问是从课外读物学得的。
在童年记忆力特强的日子里,求学的应该多点背诵。不要在解释上大费思量,吹毛求 疵的解释更要避免,让儿童「背」了再作道理。如果童年时不这样做,长大后脑子给其它杂事塞 得满满的,要「背」要记,就不容易了。
两位合作的发现者之一的 J.Watson将整个研究过程写了一本书,书名《The Double Helix》。这本书是难得一见的精彩之作, 紧张刺激兼而有之。
我对教育的看法 与国内及香港专家们的看法的一点不同之处,是我认为任何一个学生都可能是天才,而专家们主 张的教育方法,不言而喻地假设大部分学生是蠢材。这样,就是天才也当作蠢材来教了。
没有趣味的读物我读不下去。细读是大投资,没有趣味的要生吞硬吐,不 读算了。这解释为什么在自己专业的学术范畴内,好些题材我不懂。另一方面,兴趣所在而读的, 我懂得通透。
学问虽然说难不难,但说易则永远不易。修改操之过急的坏习惯是比较容易的。少读无足轻重的 书,节省时间,把精力集中在重要的论著上。重要的要读之再三,反复思考、衡量。只要能非常 慎重地读过几十页重要的作品,体会到其含意思的不同层面,你的轻浮态度就会一下子改过来。
缺乏明师的补救办法,是多找有同好的同学,成立小组日夕研讨。所谓一人计短,二人计长。我 的经验是小组研讨非常有效,不比明师指导差很远,有时甚或胜之。历史上有好些伟大的学问或 造诣,是由一小撮青年聚在一起,吵呀吵地吵出来的。
我认识的所有思想大师都有一个共同点,那就是论事客观。可以好胜,可以顽固,但怎样还是客 观的。如果你不能客观论事,思考方法不学算了。
有慢读与快读两种,慢的很慢,快的极快,从来没有不慢不快的。慢读是 那些经过左查右查,在师友间问来问去,决定了是重要而非读不可的论著。这个水平的读物不多,
朋友,要真的尝试一下创作吗?要孤立自己,走进一个唯我独尊的、只有作品和你共存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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